20世纪中国文艺学,可以说是从总体上走了一条西方话语主体的道路。在这条道路上,上,上半叶可以说是自由主义化化的,后半叶却是规范主义的。而规范在一定意义上意味着制约与僵化,绝对的规范则意味着绝对的制约与绝对的僵化。遵循自然的法则,当一事物达到了某种绝对的制约与僵化状态,也就势必要走向其反面。20世纪最后20年的文艺学研究的革命与繁荣也就成了最好的证明。然而,20世纪最后20年的文艺学建设,其关注的焦点却更多的是观念的更新,而对文艺自身的规律却很少有系统的探讨,所以,时至今天,文艺学的基础理论研究仍然相对薄弱,改变种状况,只有理论思维的鼎新和思维视野的拓展,这就自然首先涉及到其研究的方法的重建问题。本文试图就如何进行方法重构的问题做一初步探索,以引来大家们对这一问题的广泛关注。
思想、观念与方法
当人们迫不急待地落下20世纪的帷幕而兴匆匆跨进21世纪的大门,文艺学研究向何处去?就变成了一个问题。而对这一问题的思考,直接地源于文艺学界对20世纪(更直接地讲,是对20年来)文艺学研究的整体成果的理性反思。
李春青与王修华在其《对当前文艺学研究的几点浅见》一文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们的文艺学研究除了根本观念的更新之外,也就没有剩下多少值得夸耀的实绩了。尤其是在基本理论建设方面远远比不上观念的进步,我们20年来的文艺学仅仅是完成了观念的更新而已,至于方法的建设可以说还没有真正起步。由于缺乏有效的、具有可操作性的研究方法,所以人们都不敢涉足文艺的基础理论研究领域了,但是一个学科要真正有所发展却恰恰有赖于在基础理论研究上的突破。 重新探索文艺学研究的方法,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重新审视观念与方法。
在我们的习惯性思维里,观念与方法似乎没有多少区别,观念就是方法,方法亦即观念。解决了观念就是获得了方法,获得了方法也就解决了观念。这种习惯性的看法,是既对又不对。其理由在于:
第一、从认识论与实践论的角度看,观念与方法是有所区别的:所谓观念是意指我们看待世界、观照事物的基本态度及其所表现出来的价值取向,或者说是我们认识世界、思考事物所获得的特定的思想(思维成果),这种特定的思想展开为我们看待世界的基本态度和评价事物的基本倾向。而方法则意指我们求取解决思想、说话、行动等方面的问题的门路、程序。这正如我们面对一件具体的事物,它首先涉及可不可以做的问题,然后涉及到--如果可以做,将怎样去做(好这件事)?不可以做,又该来如何处理(它)--的问题。前者,属于观念的范畴;后者,却属于方法的范畴。如果从思维角度看,观念侧重于思维的形成,而方法注目于思维的操作。所以,观念属于认识论的范畴,而方法却属于实践论的范畴。
第二、从本体论角度看,观念与方法又具有同构性。这在于:方法作为我们人求取解决(思想、说话、行动等方面的)问题的门路、程序,它的思维构成要素是其基点性(即求解问题的出发点和立足点)、视角性(即面对问题的特定处境性和求解问题的特定角度)、视野性(即求解问题时其思维可以达及的空间域度和最后极限)和层面性(即求解问题所能达到的深度)。从这个角度看,基点性、视角性、视野性,层面性--此四者构成了方法的生命整体状态,在这一生命整体状态中,方法的基点性是人选择方法和和运用方法的立足点,或者说人求取生存、看待生活、开创生命的基本立场,和解释对象、破译世界、解答困惑的思维出发点;方法的视角性是我们认知事物、探求事理、思考问题的思维高度;而方法的视野性是我们看待世界、反省自我,理解生命的思维广度;方法的层面性则是我们领悟生命、洞识生存的深度。
而任何方法都是人的方法,所以,从方法的人本本质角度看,任何方法都首先体现为一种有关于人的生存态度,一种属于人的思想和智慧,一种赋形于对象(世界、事物、人、问题)的基本思维框架和价值判断体系(即世界观)。
第三、能够把观念与方法融为一体的方法,是本体性方法,或者说称之为哲学的方法。哲学的方法不仅是一种思维的方法,它首先是一种思想的方法。在其最高的层面上,哲学的方法就是一种思想的方法,这种思想的方法被传统地称之为世界观,而作为思想的方法的世界观要转换成为解决具体问题的实践操作方法,其间必须面临一个中介的贯通,这个能够贯通此二者的中介就是认识论层面的观念,这个认识论层面的观念是由世界观演绎出来的看待对象的基本态度与价值取向,它包含了其生成这个基本态度的世界观的特定思维基点、思维视角、思维视野和思维层面。它在我们的习惯性意识里面叫做方法论。这即是说,对思想方法的思考就构成了哲学本身;而对态度和价值取向的思考则是方法论,而对思维操作技术(方法)的思考,则是实践论。
第四、一种哲学必然产生一种本体性方法(即世界观),这种本体性方法必然蕴含着具体的思维观念(观念性方法)和思维方法(操作性思维工具)。但一种哲学的本体性方法却往往可以生发出多种认识的观念和操作的方法,因为,看待世界和事物的基点和角度可以是相同的,而其看的视野和层面则完全可以不相同:一种本体性方法可以演变出多种方法论和实践论来。如唯物主义的本体性方法,则可以产生出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机械唯物主义等方法论和实践论;再如结构主义、系统论、信息论、控制论等科学的方法论,都可以说是物质主义的哲学方法孽变出来的理性思维成果。
第五、一种哲学的本体性方法,可能生发出许多的认识论观念和思维操作技术(即解决问题的具体思维方法);而一种科学的方法论则同样可以孽变出多种思维操作技术。但无论是哪种性质与情况的生长,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具体的对象,即任何方法论意义上的科学方法要转换成具体的求取解决问题的实践论意义上的方法,都必须要所求取解决的具体对象的参与,否则,其对方法论意义上的科学方法的运用也就变成了生搬硬套,这种生搬硬套虽然有表面上的热闹,却最终无益于问题本身的求真正解决。20世纪80年代文艺学界的方法论热以及后来一直持续不断的对其它领域的方法(包括哲学的方法和科学的方法)的标新立异,却最终只获得了观念更新的效果,而对文艺学的基本理论建设没有带来任何有益的帮助的深层次原因,也就在于如上的思想的混乱所造成。
由此不难看出:第一,文艺学的思想可以某种哲学的思想为武装,但文艺学的思想绝不可以以某种科学的(认识论)观念来代替。第二,文艺学的方法论可以来自于外部,但并不等于说文艺学的方法论就必须是外部的--外部的方法论在有时可以帮助我们更新观念、打开视界,但如果一味地依赖于外部的方法论,则有可以从此迷乱我们的心智,朦胧我们的视野,模糊我们研究的具体对象,使我们找不到真正求解问题的途径。第三,任何外部方法论的导入文艺学领域,它的不可置疑的功能是观念的撞击,但这种被导入的方法论观念要成为研究文艺学的思维方法和思想方法,还必须经过文艺学的研究对象的消化与溶解,否则,如果生硬地、盲目的、一厢情愿的把某种科学的方法论(观念)视为研究文艺问题的最佳思想指导(本体性方法)和具体的思维操作技术(方法),那只能给文艺学研究带来新的迷茫与混乱、浅薄与荒疏,最后将使文艺学走向名存实亡的空壳状态。
生态化综合:两种传统精神与方法的融统
加强文艺学的基础理论建设,之所以首先要寻求研究方法的构建,就在于构建文艺学方法,实际上是寻求构建新世纪中国文艺学的学术话语平台。如何构建中国文艺学的话语平台?这必然涉及到对文艺学研究的传统的正确看待与选择。
文艺学的研究传统之于我们有两个:一个是西方传统,一个中国古典传统。这两个传统既具有许多方面的同构性,又具有文化风格、或者说思维路径和思维方向上的差异性。
中西方不同之处在于:西方很早就把理性当作内在自主的活动,所以理性包含着一个辩证的过程,其自身的发展受历史发展的影响不大,它的发展代表理性的不断突破,也就是方法意识的不断突破。科学的发展就是个证明。与此相反,中国哲学中方法潜藏在本体意识中,并不把方法脱离本体意识加以独立考虑。只有在外在的社会、政治因素需要时才显现出来。所以中国人的方法往往是要解决问题,受现实条件的影响。中国人的方法和思考都是一个整体,跟西方的分析哲学正好是个对比。中国的方法论是由现实问题造成的,否则对思辩和理性的反省就会被认为没有意义,所以就过去看,中国的逻辑没有很好发展,就是这个原因。
西方人的理性思辩的文化风格,不仅推动了西方科学的繁荣,而且开辟了分析主义和技术操作主义的道路,或者说由于西方文化的思辩风格,开辟了西方人的分析主义和技术操作主义航向,由此,推动了科学的发展与繁荣。在这样一种思维与文化操作背景上展开的西方文艺学,也就自然体现出了两个基本的倾向:一是文艺学研究的分析主义道路,二是文艺学研究的科学主义方向。前者展开为一种局部动力学的思维倾向和文本主义情结;后者表现为理论构建的体系化和理论探索的解构性--即文艺学研究的理论体系的构建与消解,往往不是以其所研究的特定对象范围内容的演变为直接的动力,而是以科学发展为催化剂。
与此相反的是:感受直观是中国人的文化风格,在这样一种文化风格的规范下,体验性构成了中国人最基本的思维倾向。体验往往动力于现实,局限于现实,体验同时又倾向于整体--或者说企图从现实出发来对整体的直观把握。中国人是本体的,西方人是分析的。发挥一下也可以这么说:中国人重视整体的和谐,西方人重视分析和差异。中国人的这种思想主要来源是易经哲学,其中有一个要点,整体思考并不是表明它没有辩证性,它强调从多归结到一,统一的观念非常强烈。相反,西方哲学是按分析差异的原则建立起来的,由一到多进行分析。要了解一个事物,首先要了解它的结构,层层深入。以上不仅是方法的差异,也是本体的差异。中国人的本体是整体。 在这样一种文化背景和思维框架的规范下,中国文艺学研究也同样展开为两种基本倾向:一是文艺学研究的心灵主义道路:二是文艺学研究直观经验主义方向。前者展开为一种神秘主义的整体动力学思维倾向和行为(过程、状态)主义道路;后者表现为经验描述的非体系性和理论探索的筑塔性--即文艺学研究注重于个体体验与经验的直观和直观的经验的发散性记录,这种以对经验直观和直观经验的东西的发散性记录,更多的不是同中求异,而是基于异中求同。这就是中国古代文艺学之博大精深--而又缺乏严密的逻辑体系的原因;这同样是中国古代文艺学更倾向于筑塔性,而较少解构驱动力与激情的原因。
进一步地看,西方文艺学之所以要走一条存同求异的思维道路,就在于它以科学为直接动力源与催化剂--科学的深层动机与终极目标是在存同求异的解构,科学存同求异的基本方法是分析。而中国文艺学之走了一条存异求同的道路,就在于它以现实的伦理准设和政治规范为直接的动力源与催化剂--伦理准则和政治规范的深层动机与终极目标是追求存异求同的筑塔,伦理与政治存异求同的基本方法是经验直观或经验直观。换句话讲,西方文艺学的发展走的是一条理性主义的科学道路,而中国文艺学的发展走的是一条经验主义的生活道路。这就是20世纪中国文艺学从很大程度上悬置自己的文艺学传统,一厢情愿地踏上西方话语主义的道路--这一相对漫长的过程中,除了观念的频频更新之外,难以获得自身研究方法的建立和基础理论的深入探索的根本原因。
客观的认识传统,其目的是正确的选择与运用传统。当我们粗疏地清理出中西文艺学的整体性思想原则和思维路向,就不难发现:西方文艺研究的基本思维传统是科学理性,其基本的研究方法是分析与综合;而中国的文艺研究传统是人伦化的生态理性,其基本的研究方法是整体领悟与经验直观。因此,客观地看待传统与正确地选择传统,不仅要客观地看待西方文艺研究的传统,更指客观地看待中国的文艺研究传统。21世纪中国文艺研究要有所新的突破,要能获得更新的思维视野,必须要从这两个传统中吸取精华,综合其西方文艺研究传统中的科学理性精神和分析与综合的研究方法,与中国古代文艺研究传统中的人伦化的生态观念和整体领悟与经验直观的方法--于一体,形成具有时代精神特征的新思维、新方法。这应该是21世纪中国文艺学研究走出自我困境,寻求方法与理论重构的基本思维路向。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生态化综合方法之作为文艺学研究的基本方法成为可能,正是对文艺学研究的两个传统的基本精神和研究方法的融统与提升。
生态化综合:对象的要求性与学科使命的融统
无可讳言,文艺学是以文学为其研究的基本对象的,文艺学研究的思维路向、思维视野、思维方法的生成,从根本上受制于研究者对文学的认识与定位:对文学本身的认识与定位,也就目然生成起文艺学研究的特定视野、观念与方法。
就其一般意义上讲,文学是一种话语行为。文学之作为一种话语行为成为可能,就在于其有人:文学是人的话语行为和有关于人的话语行为。前者揭示了文学是人为的--文学是作家的话语行为;后者展示着文学的为人性--文学是有关于人的历史、人的现实、人的理想的话语行为:文学是扎根于人的存在历史、立足于人的现实生存境况并着眼于人的理想生活的话语行为。因而,文学是人对人的话语行为--文学既是现实生存中的人对理想状态中的人的话语行为,更是理想状态中的人对现实生存境况中的人的话语行为。这就是人们历来把文学称之为人学的根本原因。
文学应该是人学!但文学是人学中的人,既不是抽象的政治的人,也不是片面的伦理的人,更不是观念意义上的文化的人,而是历史语境和现实生态困境双重挤压中的生物文化人和文化生物人。因而,文学就是以一种特殊的(即虚构的、陌生化的和形式化的)话语方式,来对生态过程中的人的人性美丑的形象咀嚼,生存的沉痛体验,社会历史的美学反思和诗学批判。文学作为人学,是对人的生存的启蒙、塑造、新生与开辟,是对人的存在的展布与照亮!
他们应该相信,恐惧是存在的一切事物中最可憎的东西:一旦相信了这一点,他们就应该永远抛弃恐惧,而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只留下人类心灵的古老理想--爱情和荣 誉,怜悯心和自尊心,同情心和自我牺牲精神,没有这些,文学就被阉割了,被扼杀了。只要他们还没有做到这一点,他们的工作就会被人咀咒。
人相信,人不仅能挺得住,他还能嬴得胜利。人之所以不朽,不仅因为在所有生物中只有他才能发出难以忍受的声音,而且因为他有灵魂,富于同情心、自我牺牲和忍耐的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责任正是描写这种精神。作家的天职在于使人的心灵变得高尚,使他的勇气、荣誉感、希望、自尊心、同情心、怜悯心和自我牺牲精神--这些情操正是昔日人类的光荣--复活起来,帮助他们站立起来。诗人不应该单纯地撰写人的生命的编年史,他的作品应该成为支持人、帮助他巍然挺立并取得胜利的基石和支柱。
文学存在与展开的这种自我规定性,事实地构成了文艺学研究的思维起点,并历史地构成了它的研究视野与方法:文艺学研究既是对文学话语行为何以生成的审美规律的研究,同时又是对人的历史性存在和现实生态境况与未来生存希望的研究。文艺学研究不仅要具有人的历史眼光,更应该具备人的生态视野。而历史不仅仅是一种过程,它首先是一种状态,一种境遇,一种存在向生存展开的场运动。同样,生态不仅仅是个别、是具体,而首先意味着整体状态。所以,当我们从文艺研究的对象--文学自身出发,将人的历史眼光与人的生态视野融统起来,也就形成了生态化综合的研究方法。
如果站在更广阔的视野来看,人类(当然包括民族)进步与文明的标志是文化的创生与繁荣,而创生文化与繁荣文化的基本方式(与途径)有三:一是科学的发展与技术的进步;二是哲学、思想的追问和美学精神的鼎新:三是文学、艺术的创造。在这三种文化创生的方式中,文学艺术是其先锋形态,科学、技术是其中坚力量,哲学、思想和美学探索是其殿军力量。文学和艺术作为人类文化创生的先锋形态,是其感性形象的。这种感性形象的文化创生行为的源源不断的精神动力恰恰哲学、思想和美学精神,同时,这种感性形象的创生行为又为特定的时代性哲学、思想和美学精神的创生源源不断的开辟着新的道路、方向,开阔出新的视野、疆域。这样,文艺学也就在文学与哲学、美学以至史学与文化学之间架通了桥梁。
概括地讲,文艺学的自身定位,客观地层开为三个方面:第一,研究的对象定位--历史化的时代文学的人本生态规律与演变发展的文化态势:第二,研究的范围定位--文艺学研究的范围是生态中的人性困境对文学的激励与文学对在生态困境中突围的人的人性塑造;第三,研究的功能定位--文艺学研究的基本功能是承担起沟通、连终作为先锋文化的文学与殿军文化的哲学、美学的桥梁:通过文艺学研究,把时代哲学、思想和美学理想作为最新鲜的营养输送给文学,使它永远保持文化先锋的强劲创生力量与智慧,为时代生存更新更广的精神生存空间;与此同时,通过文艺学研究,为时代哲学、思想的超越性突破与美学理想的整体性刷新,提供新的视野,新的范式,新的人性探索的参照系。
从这个角度看,文艺学研究,不仅具有跨学科、跨领域的整合形态,更具有网络具体与抽象、现实与理想、个别与整体的生态整合功能。
1、理论是跨学科的--一种具有超出某一原始学科的作用的话语。2、理论是分析和话语-一它试图找出我们称为性,或语言,或文字,或意义,或主体中包含了些什么。3、理论是对常识的批评,是对被认定为自然的观念的批评。4、理论具有反射性,是关于思维的思维,我们用它向文学和其它话语实践中创造意义的范畴提出质疑。
美国文艺理论家升纳森.卡勒这段关于文艺理论枸成的条件的论述,非常清晰告诉了我们:
第一、文艺学应该是一门理论,由于它是一门理论,所以它应该有其专门性--即专门的研究对象,专门的研究范围,专门的研究方法,专门的思维形式,专门的话语系统。
第二、文艺学作为一门专门的理论,它应该是跨学科的,而它的跨学科性,从根本上讲是由它所研究的特定对象使之然--即文学作为人类文化创生的先锋形态,对它的研究本身就需要借助于跨学科的思维、视野、方法、材料。
文艺学的跨学科性不仅是指文艺学研究具有哲学的内涵,也不仅仅指文艺学的研究具有美学品质与诗学功能,更不能单纯地理解为文艺学的研究具有人类学和文化学的视野;而且,文艺学的研究回避不了语言、历历史、宗教、生物物种性--文艺学的研究同时也具有语言学的、历史学的、宗教神学的以及生物物种学的性质,必须要获得和具备一种语言学、历史学、宗教神学和物种学的视野;并且,文艺学研究更不可能无视文学的存在问题、生存问题和生态问题,所以文艺学研究还应该具备一种生态的视野、对存在的关注和生存的历史倾向性。
当我们这样来看文艺学的跨学科的学科性质,也就不难得出:文艺学研究的思维路向、视野、方法,不仅应该是综合化的,而且必须是生态化的。
第三、文艺学作为一门跨学科的理论,它的构建,是在对人类生存精神的一种特殊的话语体系的构建。这套话语体系应该是既有别于文学艺术话语,又应该相区别于其它所有的人文科学话语。文艺学研究的话语体系构建的这种独特性,正在于它的存在本身决定了它应该而且必须成为文学艺术和人文理论(尤其是成为文学艺术与哲学、美学、宗教)相磨励、相照亮、融通的精神甬道。
第四、文艺学作为一门跨学科的理论,它真正的文化学作用、美学功能和哲学价值,最为集中地表现在它对思维的思维--即对人类文学艺术思维何以生成、嬗变、发展进行思维,对文学艺术话语创造提出质询,对人们在具体的生存运动中基于各种各样的功利而对文学艺术所形成的形形色色的、并且往往是自以为是的绝对正确与正当的常识性观念与企求提出反省与批评。因此,
第五、文艺学的基本文化创建任务是:1、捍卫文学与引导文学--并通过捍卫文学和引导文学而促进人类时代文化的繁荣、创造与更生:2、启示美学与激励哲学,并通过启示与激励而促进人类时代人文科学的生态建设与繁荣。文艺学研究要担戴起如此的使命,其研究的思维路向、视野、方法,必须获得一种生态整体的精神支撑和生态化综合的方法引导。
网络化生存:生态化综合方法的整体视野
“后现代诗人一直在试图揭示人与自然相统一的方式,以便使价值得以被视为内
在变化过程的结果,因为在这些过程中,人也像某个物体一样是创造力的动因……“
阿尔提埃里还详细探讨了反文化:“上帝代表当代人而显现为一种能量,即内在力量的 强烈表现形式“;然而,他那后现代的“人与自然“的合一并非传统语词意义上的超越,自我和客体寻求的是在具体世界中的统一,而非超越的形而上学的统一:“后现代诗人试图使宇宙具体化,他们把特殊视为玄秘超然的,而非象征的“用理查德.沃森的话来说,桑塔格声称,“新的世界把手段和媒介扩展到了科技界,扩展到了通俗艺术领域,并且摒弃了过去的特征“(沃森1974:1190),他接着引用桑塔格的原话:“有了新的感觉这一有利条件,机器的美,或解决数学习题的美,雅斯帕.约翰的油画的美,让一拉克.戈达的电影美,以及披头士乐队的品格和音乐美都同样可以理解。……正如尤根.派普在对桑塔格的概念所作的卓越探讨中所言,“艺 术、科学和行为技艺熔为一体了“。同时,这种整体感以某种使人不安的方式揭示了马 尔库塞所谓的“单维向度“和品钦的“熵“概念。
学科的存在,始终要受其存在领域的规定性:学科的发展,却无时不受其学术思维的制约。而学术思维(思维路径、思维视野、思维方法)的生成,既具有其历史性特征,更具有其时代性倾向。而学术思维生成的这种时代性倾向,是既来源于学科本身的时代要求性,也来源于学科研究对象领域的时代演变与更新,更来源于时代社会生存的整体状态与生态境遇。
20世纪之于人类,既是一个踌躇满志又沉痛于种种灾难与痛苦的世纪。在这样一个世纪里,人类中心、物质霸权与经济理性获得了登峰造极的同时,权力与权利、物质与精神、人类生态与自然生态之间的生态平衡滑向了严重的失衡。这种生存状况必然迫使人类走向一条自省自救的道路,加之技术的加速度进步,绝对化的地缘政治经济格局和生存状态被迫于衰落,全球生态一体化的政治经济格局和生存状态逐渐形成。20世纪的阵痛与潜在变革,为21世纪的人类生存开创了新的存在平台与生存前景:21世纪生存的突出标志是:第一,世界的地球村化--即个体(人、国家、民族)生存的全球化和自然生态化:第二,人的生存与发展的网络信息化。在这一刚刚拉开惟幕的新千年新世纪新时代里,最惊心动魄的还不是经济、政治的全球化,也不是科学技术的全球化,而是文化、思想的全球化,精神、情感的平民化,人格、理想的个性化。在这样一种生态境遇中,思想的霸权开始走向自我的颠覆,文化精英的学院化和精英文化的经院化逐渐被平民文化所解构,文学的贵族气派日益衰落……文学、思想、文化,以及意识形态、话语权力,开始走向了平民化:信息的网络化,创造了一种崭新的生存形态和生存样式--网络生存。网络生存的突出标志是:精神生活与精神创造的平民化!这正如美国后现代主义批评家费德勒所指出的那样:后现代主义标志着一种与现代主义作家的精英意识的彻底决裂。它放眼未来,几乎(根本)不对伟大的现代主义的历史抱任何兴趣……后现代小说将从西部小说、科幻小说、色情小说以及其他一切被认为是亚文学(Sub literary)的体裁中汲取养分,它将填平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之间的鸿沟。它基本是以通俗小说为主,是“反艺术“和“反严肃“的,此外,它的方向是反现代主义和反智性,它致力于创造新的神话(尽管并非正统现代主义的神话),致力于“在其真实的语境中“创造一种“原始的魔术“,它还将在一个机器主宰的时代对神奇的部族化做出贡献,从而“在机器文明的空隙“造出上千个小小的西部地域。
信息的网络化,造就了网络生存:网络生存的全球化,造就了全球化语境的到来,而全球化语境的生成,又加速了网络生存的时代步伐:信息网络化是网络生存的时代性动力源。网络生存构成了时代的生存状态与生态化的背景:而全球化语境是时代生存的主题话语和生态化的话语权力疆域。而将网络生存与全球化语境连接起来的恰恰是生态整体的视野。或者说网络生存向全球化语境的生成的内在支撑点是生态整体的视野。
面对网络生存的生态现实,文艺学的传统生存空间面临着解构,并在解构中重构:文艺学研究的空间疆域与对象内容,不能再局限于精英文学,更不能囿于精英文化,它必须走向网终生存,面对网络生存,富视网络生存:它必须以网终生存为舞台为背景,正视平民文学。走向平民文学,探索平民文学的人本生态化的美学规律和诗学范式:它必须正视网络文学,重视网络文学,探索网络文学的人性方向与人文道路。
面对网络生存的生态现实,文艺学研究的思维路径,必须从历史化的时代生态倾向、特征出发一一而走向整体:文艺学的研究方法,必须获得一种生态整体的生存视野:生态整体的视野,将构成文艺学研究方法--生态化综合的思维出发点与整体构架。
生命化的具体整体:生态化综合的认知方向
当以一种生态整体的视野来审视文艺学,其生态化综合也就进入了文艺学的视野。生态化综合方法就是站在历史化的时代生态层面上,对宇宙自然学方法和人类文化学方法与社会历史学方法和物种生态学方法进行的新综合 。简单地讲,生态化综合方法是指以生态的态度和整体的眼光去看待时代人类文学--并整体地和生态地去探索人类的时代文学的人本生态规律和演变发展的美学理想的思维视野、思想境界、价值取向和行动原则。
生态化综合方法非常强调整体,这里的整体是指生命意义上的具体整体。这是生态化综合方法与结构主义和系统论等思想的根本区别之一。结构的方法和系统的方法也是一种整体的方法,但这些都属于共相整体的方法,它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追求对事物的观念共相类比。这种方法人为地奄割了事物的独特性,取消了生命的个体性与个性化。共相整体的方法之所以要走上一条无视于具体的人和生气活泼的生命的道路,是因为它片面地追求观念共相的绝对重要性,过分地夸张事物的稳态性和生命运动的线性化,因而它即不得不停留于意识的肤浅层面,注目于事物的表面,盲目乐观地自信事物的结构、层次、等级以及对这种结构、层次、等级的观念组合,从而把事物的种种未决性、潜在性和其变化不居的多向性武断地强行塞进一种硬化的己决性(观念)框架中,绝对地夸张了事物表面的稳态线性(结构、层次、等级的有机组合)对事物的本质规定性,从而实现了对事物进行二元的类型化分有--的某种程序化的操作技巧模式,并且通过对这种两两相对的类型化程序操作模式、技能的运用,就可以毫不费力气地把活的对象世界(宇宙,自然,生命、人、生活)予以静态的肢解。与此相反的是,生态化综合方法所强调的整体,是一种具体的整体。这种具体的整体是建立在世界的生命化和生命的具体化基础上的。
所谓世界的生命化是指整个世界都是具有生命的,都充满生命的活力。这个生命化的世界的运动,是有其自身的内在规律,这种内在化的生命规律是可以认识、可以掌握的,但是绝不可以人为地抽象为干瘪的条款,也不可能按照人为的意志来进行所谓的有机组合,更不可能用系统、结构、层次、等级等等观念来规范和肢解。所谓生命的具体化是指凡事物都是一种具体的生命形式,任何生命形式都是一个自组织与自解构的整体形式,它具有不可分割性,一旦进行分割,生命也就不成其生命而走向了反面。
生态化综合的整体的第二层含义是指世界存在的整体性。世界之所以是世界,就是因为它存在着。世界存在的整体化,并不是以我们的看来界定的,我们的人力所看到的世界,只是这个存在着的世界的一部分:我们没有看到的或者我们的人力所不及看的那一部分仍然是世界能够存在的所不可缺少和不可分割的内容。因此,我们在这里所讲的世界的整体化,是指对我们人力所看到的和我们没有(比如说不愿看)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的人力所不及或不能看到的世界的整体表述。
世界不仅是存在着的整体,而且还是生存化的整体。就其本质讲,世界的存在是以其生存的方式而展开的:世界是以场的方式来展开其自身的生存的。在这个相互依存的生存之场中,宇宙的生存有赖于地球的生存,地球的生存有赖于物种的生存,而人类的生存则有赖于整个世界的生存处境。以此来研究文艺,其视野、其境界、其所看到的或发现的:当然就不再是诸如结构主义、解构主义等等的那些东西了。因为,宇宙学的最新发展明确的指出,我们日常的条件是无法离开宇宙中遥远的部分而存在的,如果脱离宇宙的遥远部分,那么我们关于空间和几何的概念也就完全错了。我们的日常经验,甚至在最小的细节上都是与宇宙的大尺度密切联系在一起的,以至于根本不可能设想这两者可以分离
第四,这里的整体,还包括精神整体的解构性。人类之所以自以为是文化的人,就在于他有属于自己的精神构架。从表面看,人类的精神构架,即是他关于存在的意识和关于如何地生存的价值敢向;但深入地看,人类精神的内在品质恰恰是他的感受、意识、认知、评价世界和自我的思维模式、思维意向、思想方法和情感、意志品质。人类精神是一个活的、舒卷流动的生命整体:这不仅指人类精神的张扬是整体生命化的;也指人类精神的生成是整体生命化的;更指人类精神的吐骨纳新同样是整体生命化的。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现代主义之所以走向衰落而被后现代主义所取代,就在于观代主义在人类自我精神探索的过程中走了一条类型化、领域化,科学化和专业化的片面性道路。后现代主义之可能构成为21世纪的人类精神探索的全球化语境,就在其精神生成与解构的整体性。精神生成与解构的整体性,这是人类精神探索的本来状貌。中世纪宗教哲学家托马斯,阿那奎说:对于智慧、理性来说,某种永恒的定律在于上帝的头脑之中并统治着整个宇宙。阿那奎在这里所讲的上帝,如果不做望文生义的解释的话,那就是指世界的整体精神!正是世界的整体精神,才生成丁人类精神的整体性,才推动着人类精神探索之路中的解构的整体性。
从一粒沙看整个世界,
从一杂野花看整个天,
用手掌把握无限,
在一刻中把握永恒。
威廉。布莱克的《天真的预言》,或许可以形象地表达生态化综合方法中的整体的全部含义!如果以此整体观来重新省视20世纪中国文艺学,它又怎么可能突破其思维的禁锢而获得基础理论的突破性进展呢?而如果以此整体观来重新研究文艺,其开创新世纪文艺学的灿烂前景,不正获得了广阔的思维奠基?
在生态化综合方法中,其生态化的和综合化的思维构架,不仅强调其思维视野的整体性,而且更强调其思维视野的生态化:生态化综合方法,是指我们感受、体验、认知,思考,质询文学时,应在获得一种整体化视野的基础上,具备一种生态地看时代化的人类文学艺术的理性方式。
在生态化综合方法中,其生态化首先是指自然化,即以一种自然的眼光来打量我们所赖以存在着的这个文学世界。因为,无论就其浩渺的宇宙太空,神幻的银河星系,还是为我们所熟悉的地球,都是一种自然形式:世界就是自然!人就是自然!人类所创造的一切产品包括物质产品和精神财富(如科学、思想、艺术、文学)都是自然的杰作,都蕴含了自然的精、气、神、灵,不然,我们何以解释地灵人杰?不然,我们何以理解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不然,我们何以破译文学艺术与宇宙世界、文学艺术家与自然生态之间血肉关联性?人类永远是文化的使者,是文明的化身。但人类对文化的创造,对文明的提升,绝不可能脱离自然、超越自然、并无视自己的自然性:人类的文明并不单纯是人类自身的杰作:而是整个世界精神和力量的外显形式;人类文学艺术思想的创造,绝不仅是文学艺术家、思想家的天才创造,而是整个世界精神力量在他们身上的无言涌现与照亮!
第二,生态化还指行为化。人类所赖以存在的世界是生命化的,而人类的存在同样是生命化的。生命的存在性,就在于它生气活泼的行为性,生命的行为性展开了生命自身的过程性一一这就是生命的生存化!
面对生命(无论是宇宙生命,还是地球生命,亦或是物种生命和人类生命)的生存化,我们只能以一种行为的态度来投身于其中,否则,生命的形式将不复存在。另一方面,由于生命化的整体世界的行为性,我们无论是在感受宇宙的浩渺,还是体验月落日升,或者面对芸芸物种生命的自然生存,亦或是观照、认知、思考、反省自我的存在和生存,都不能以一种静止的、僵化的态度和方式来对待。必须以一种动态的、流变的、展开的和发展的眼光来看一切。还有,生命总是具体的,面对行为化的世界和人类自我,任何共相的、抽象的、分裂的态度和方式,都将带来感受、体察、认知、思考、领悟上的盲动与盲昧!我们常常以一千个哈姆莱特有一千个读者、一部《红楼梦》道学家看见淫,才子佳人看见缠绵悱恻,政治家看见排满等美谈为托辞来消解理论的无力与无能,但我们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们解读文学、解读作家、解读作品的理论,是一种只见文本,不见行为的理论,因而,用这样的理论为指导来解读文学、作家和作品,也就自然有其五花八门的浅表性、片面性甚至无聊化了。
生态化更指历史化。人类的存在和生存,至始至终地展开为历史的谱写,而文学则是人类历史谱写的形象的历史,因此,具备一种历史的眼光,才能真正看到世界,看出人,看来非堕落的文明和世界精神的健康展示,看明白人类文学艺术的创生规律与时代化的生态精神。
这里的历史并不指对过去的经历的记录,也不是对流走了的生活的想象性美化与描绘。它是指世界生命的整体化展开的永恒过程。因此,历史在这里,具有了三层特别的含义:
历史就是生命的过去、现在、未来的首尾相连--过去联结起世界生成之点,这是一个无法得知和把握的生命源头;现在展开了生命的行为,然而,每一个现在都是一个瞬间的点的消纵即逝;而未来却把生命引向了浩淼茫茫的虚无状态。因而,历史的态度恰恰是一种整体的态度,过程的态度,生命化的行为的态度。任何企图以一种单一、静止的眼光来看生活和生存的观念,都不是历史的观念;而任何企图以过去的经验或成就来沾沾自喜的看待现在、或者以现在的自我满足与自傲来看待世界、看待人、看待所有一切需要我们去看一一的态度,都不可能真正获得一种真实的历史感!
历史就是生命的自然展开--历史的长河,是以时间和空间作为自己的基本构架的。广漠无限的空间,构成了历史的本来状态,同时也构成了生命的行为状态:而时间则构成了历史的方向性:在这个神秘悠悠的世界里,时间既是生命的源,又是生命的流,并且,时间又是生命走向空泛茫茫的虚无与未知。时间具有永恒的方向性--时间之矢穿越空间的瞬间之点的无限连缀,这就是生命的绵绵展开,这更是世界的永恒生成与演化的过程,这同样是人类历史的艰难曲折的显示过程。当我们从这个角度看,历史的最基本的内容恰是一种流变不居的时空构架。所谓历史的态度,历史的眼光,实际上就是指要获得一种生命化的(或者说世界化)的时空构架意识,和对时空的穿越与透视精神,这是一种很高的思维境界。只有具备这样一种思维境界时,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看(研究文艺)的能力,我们才可能真正把过去、现在、未来引进文艺学,才有可能把空间和时间引进文艺学的研究之中,以此发观文艺学的美学品质与哲学理想。
历史就是世界的自然史!人类的历史就是世界的自然演化史--历史不再是人类随心所欲的谱写成果,历史是宇宙、自然、地球生命、世界所有物种与人共同书写的伟大成果!可以这样讲,没有生命化的整体世界的自然演化史,是根本不可能有人类文明的展示史 。在未来的千年中以及在无穷的未来过程中,人类要想继续存在和顺利的生存下去,就必须得摒弃人类霸权的思想和企图独写历史的梦幻,把自己的文明置于生命化的整体世界之中,把自己的历史融入世界的历史演化之中--这才是人类未来的正确道路,这同样是文艺学研究的正确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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